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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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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蕭沈淵的身份,就算是休息自然也是個安穩舒適的好地方。皇帝身邊的大太監萬千親自送他歇下,因為皇帝身邊離不得人,便又趕回去了。

蕭沈淵原本還安安穩穩的裝疲累狀,等人都出去了,這才慢悠悠的走到桌子前面坐下。桌案上面還放著一壺茶,他倒了一杯,用手巾捂住唇輕輕的咳了一聲,然後才低首喝了口茶水。

茶水略顯冰涼,茶葉亦不是喝慣了的頂尖貨色,但他倒是沒有怎麽在意,慢條斯理的放下了茶盞。瓷器的聲音透著一種矜貴的輕薄,聲調悠遠。他的聲音亦是冷冷淡淡,像是水凍著了一般,如同冰面上凝著的冷光閃閃爍爍:“周大人既然來了,不如坐下來陪蕭某喝一杯茶?”

不知用什麽法子躲過跟著的侍衛,躲入房間偷看的周問水的眼瞳微微一縮,驚詫惶恐之色一閃而過——許多高手在傳音入密都有自己的獨門小秘訣,蕭沈淵學貫百家,在這上面頗有佛家“當頭棒喝”的奧秘。雖然此時仿佛只是輕輕的一句話,落在周問水的耳邊卻是如同春雷初綻一般,他幾乎要站不穩身子。

只是呼吸一亂,露了行跡,自然也沒必要再躲下去。周問水頂著個佞臣的名字在北魏招搖過市這麽些年,膽子和臉皮自然是不缺的,稍稍理了理自己的衣角,稍稍躬身:“見過殿下。”

周問水一貫謹慎,此時見面亦是含了五分的疑慮,自然是不說半字多餘的話。

蕭沈淵卻只是笑了笑,轉了一下杯子:“許久不見,周大人倒是風采依舊。”他咳嗽了一聲,面色蒼白,烏黑的眼眸含著如若刀劍一般鋒利的眼神,唇角笑意漸漸冷了下去,“倒是教蕭某自愧不如。”

周問水只覺得胸腔處心跳飛快,面上卻依舊端著波瀾不動的樣子:“殿下過譽了,殿下年紀輕輕,武學就已入化境,返璞歸真,當真是如高山仰止一般令人欽佩萬分。”

這話既是奉承亦是試探。蕭沈淵適才一點內力都不曾顯露,偏偏喝了口茶,忽然就顯露了內力。周問水心裏估量了半天,只覺得是蕭沈淵的武道定然是又進了一步,已經入了返璞歸真的地步——當然,這也是因為當初他被蕭沈曜嚇得不輕,下意識的把蕭沈曜給神化了。

蕭沈淵只是笑了一聲,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底不透半分笑意,不置可否的樣子。他放下茶盞,擡眼看了看周問水,忽然問道:“你可知道當初為什麽那麽一群人裏,我選了你?”

在蕭沈曜的前面,周問水總是不敢多語,只是輕聲道:“殿下深謀遠慮,怎麽是在下能夠參悟的。”

蕭沈淵興味索然的嘆了口氣:“你出身北魏大族,出身上面自然是清白的;容貌還算俊美,難得可貴的是和北魏太後的心上人有六分相似,經過□□,行止上面亦是有八分相似;又有野心和心機,能夠在官場上左右逢源,步步高升;最重要的一點,是你一貫謹慎,不該問的從不多問,不該說的從來不說。”

周問水心底微涼:當年蕭沈曜魚龍白服在北魏視察,有意無意的就選了幾個素不得志的大族旁系子弟,威逼利誘、百般□□,留作後用,周問水亦是其中之一。他能官至左相,不僅僅是靠了太後眷顧,亦是因為蕭沈淵有意無意的護助和提點,便是連履歷上的幾個大功,亦是蕭沈曜有意成就。久而久之哪怕如今官至丞相都不能撇清與蕭沈曜的關系,不敢在他前面大聲說話。

所以,此次聽聞蕭沈曜的死訊,他心裏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氣,又驚又喜。只是蕭沈曜到底積威已久,周問水有些擔心他是否有什麽謀算和後手,只得咬著牙親自來一趟。

被蕭沈曜這般壓著、敲打著,心中百般心思掠過,周問水心中不甘之意越加濃厚,反倒有了點膽子,開口問道:“殿下如今安然無恙,在下亦是歡喜難言。只是,不知殿下是有何打算?”他停頓了一下,委婉道,“如今秦國新帝有意議和,北魏自然是慶幸至極。在下微薄之軀,怕是扭轉不了局面。”

周問水明面上是求計,暗地裏實際上是質疑蕭沈曜的假死是否真有謀算——哪怕蕭沈曜如今擺著這般的架子,秦國如今的皇帝卻是蕭沈燁,他是試探蕭沈曜如今的勢力和底氣。

蕭沈淵自然是知道,他伸手輕輕一動,也不知用了什麽手法,內力微微一引,周問水一下子就被拉了過去。

蕭沈淵用手捏了捏他的喉結處:“周大人實在是太謙虛了。”他輕輕嘆了口氣,“如今北魏皇帝正鬧著要親政,大人想必也很是擔憂吧?”

周問水一動也不敢動,只覺得自己額上已經有了冷汗,捏著自己脖子的手指冰冷的就像是毒蛇滑膩冰冷的蛇信子。

蕭沈淵卻松開了手:“若是有秦國刺客刺死北魏皇帝,想來大人與我都安心了。”他慢條斯理的用手巾擦著手,那種矜持有禮的態度就像是教科書一樣標準疏離。

周問水此時不能不回話,他努力平穩自己的聲調,小心翼翼的道:“殿下,並非是在下不願聽令,那小皇帝一向防範太後和我,實在是找不到下手的機會。”

蕭沈淵卻只是看了他一眼:“這些事我自然會安排妥當。我只是需要大人能夠說服太後,把這事推給秦國。秦魏兩國,此戰乃是大勢所趨。”

周問水已經徹底相信蕭沈曜是暗中布好大局,等人入局。當下諾諾稱是,急忙應聲道:“此事不難,若是小皇帝忽然離世,太後亦有嫌疑,再有臣在旁勸說。她一定會想法子推給秦國來顯示自身的清白。”

蕭沈淵笑了一聲,又遞給他一份信件:“此物亦可做證物。”他的眼底是淵深難測的眼眸,“只要公布了這封信,周雲起必然是要親臨前線,那麽,此戰我也能夠稍稍放心。”

周雲起乃是將帥之才,有他親自上場定能保證前線不亂,穩住大局。同時,也能保證周雲起沒有精力插手京中的事情。

周問水此時自然不敢多說,急忙伸手接過那封信,退了出去。

他關上門後忽然又覺得不甘,想起蕭沈曜適才那冰冷的體溫和略有蒼白的面色,心中不知怎的忽然升起一點疑慮來——蕭沈曜究竟是真病還是裝病?或許,他剛剛只是裝腔作勢?

實在耐不住著撓癢一般的揣測和那種誘惑般的想法,周問水去而覆返,忽然推開門。

蕭沈淵正在自斟自飲,握著酒杯的手指如同玉琢,長發如潑墨,眼眸一片漆黑,認真去看,仿佛有隱約的光色從裏面透出來,如刀似劍,可以割出血來。

周問水的目光在蕭沈淵身上一掠而過,趕忙笑著低頭賠禮圓場道:“殿下,在下是想要問日後要如何聯絡。”

蕭沈淵擺擺手手:“我自會交代下去。”他唇角笑意冷淡,仿佛對周問水的小心思了若指掌,只是冷眼看著。

周問水終於徹底死了心,不敢多言,連忙退了出去,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。

等他這一次退出去了,蕭沈淵忽然用手巾捂住唇,暗紅色的鮮血從嘴角湧出來。他低頭咳了一口血出來,地上的一抹血跡就像是暮秋後頭開的第一朵臘梅,暗紅中帶著熱氣。淒艷如同艷鬼的遺跡。

那嘴角餘下的一點紅更顯得蕭沈淵面色蒼白如死,沒有半點生氣。

早就侯在外邊的阿盧急忙推門進來,扶住蕭沈淵幾乎坐不住的身子,輕聲問道:“殿下,沒事吧?”

蕭沈淵搖搖頭,稍稍平緩了一下呼吸:“沒事,周問水一向多疑謹慎,我猜到他會去而覆返,所以硬撐了一下。歸靈丸本來就藥性猛烈,被這樣壓抑了一下,臟腑自然更受刺激。”他適才進了房間之後就用手巾在咳嗽的時候,掩飾著把藥丸用茶水服下,只是藥性太猛,此時後勁上來,孱弱的身體受不了。

阿盧不敢多說,急忙倒了杯熱茶給他:“殿下何必要親自見他?您的身子本就還未養好,歸靈丸雖然好用卻也是損耗臟腑,極費生命力,這樣一來,錢先生定然是要生氣的。”

歸靈丸本是錢先生為了替蕭沈淵恢覆內力武功調制的,只是此藥藥性猛烈又不能控制,錢先生試了試藥就把這當做不到萬不得已時候才能用的救命藥物——刺激經脈和內府之後,蕭沈淵體內殘餘的內力就會被激起,可以短暫的恢覆武功和精力,卻是以生命力為代價。

“就是因為知道他要生氣,我才讓你們瞞著他。”蕭沈淵用茶水漱口去了口中的鐵銹味,嘆了口氣,“周問水的野心已然養大,我不出面,誰也壓不住他。”

他既然已經身入局中,便是自身也不過是籌碼罷了。天下為局,誰又能獨善其身?

他已然累的說不出話了,閉上眼,眼底隱約帶著青色,就像是偶然沾上的一點青黛。他不再說話,阿盧自然是會意的扶他上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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